合肥指揮部的門被推開時,張百川正盯著地圖上鎮江以西那片區域。粟昱一身塵土走進來,抓起茶缸灌了一大口水。
粟昱抹了把嘴:“打完了,俘虜六萬七,跑了不到兩千,繳獲的槍支堆成山,光大口徑105重炮就拉出來四十八門。”
張百川抬起頭:“吳可華他們呢?”
“正打掃戰場。俘虜太多,三個縱隊的人手都不夠用,臨時從地方上抽了民兵幫忙。”粟昱走到地圖前,手指點在鎮江和南京之間的位置:“湯恩伯從南京派出來的那八千雜牌,跑得最快。他們一跑,五十四軍的兵就跟著潰了。”
張運逸從旁邊的桌子遞過來一份電報:“剛收到的,上海地下同志的消息。湯恩伯昨天半夜下令,南京守軍開始秘密銷毀文件,重要部門已經在打包轉移。”
“他要跑。”粟昱說。
張百川沒說話,拿起紅藍鉛筆在地圖上從南京畫了條線向東,直指上海。又在旁邊畫了條線向東南,指向杭州。
“你們覺得,他會往哪邊跑?”張百川問。
粟昱盯著那兩條線看了幾秒:“上海,上海有港口,有外國人,有他經營多年的防御工事。退到上海,他還能靠海路補給,甚至可能從海上撤退。”
“不對。”張運逸分析者電報和看著地圖:“上海離南京太近,我們追過去也就是三五天的路程。而且上海兩百萬人口,糧食、物資、水電,哪樣都夠他頭疼的。我要是他,就往杭州跑。杭州背靠浙西山區,進可攻退可守。”
兩人都看向張百川。
張百川放下鉛筆:“我覺得他會往上海跑。”
“為什么?”張運逸問。
“因為老蔣在溪口,湯恩伯丟了南京,再往杭州跑,離老蔣太近。到時候老蔣一句話,他就得乖乖交出兵權。去上海,天高皇帝遠,他還能當土皇帝。”
隨后接著說道:“而且上海有租界,有外國勢力,打起來束手束腳。他覺得我們不敢在上海大打。”
“那就讓湯恩伯就這么覺得,我會讓他知道租界解決不了問題,外國勢力也阻擋不了我們進攻上海”張百川走到電臺前,“給各縱隊發報。”
指揮部里幾個參謀立刻拿起筆。
“第一,二縱鐘偉部,立即向句容方向運動,截斷南京至上海的主要公路。告訴鐘偉,務必卡住主要交通要道。”
“第二,四縱吳可華部、六縱周錫漢部、八縱聶峰智部,打掃完戰場后,不要休整,立即向南京西南方向集結。你們三個縱隊負責從南面包抄。”
“第三,十一縱韓現楚部,加強佯攻力度。從今天中午開始,每隔兩小時發動一次營級規模的試探性進攻。要讓湯恩伯覺得,我們馬上要總攻了。”
粟昱聽著,突然問:“那鎮江方向怎么辦?二縱、五縱、七縱現在還在那邊。”
“五縱、七縱留一個旅打掃戰場,主力向南京以東運動,控制棲霞、龍潭一線,封死南京往上海的沿江通道,二縱……二縱我有別的用處。”
他看向張運逸:“參謀長,給彭雪峰的十縱發報。他的騎兵旅現在到哪兒了?”
“按您的命令,十縱一直在蕪湖待命,隨時可以出動。”
“讓他出動。不要走大路,走小路,從皖南繞到南京以南。他的任務是機動。等湯恩伯一出南京,他就追。追上了不打硬仗,騷擾,拖住,不讓他們順利撤退。”
粟昱笑了:“彭雪峰干這個最合適,當年在河北,他的騎兵旅追著鬼子跑過二百里地。”
電臺滴滴答答響起來,報務員摘下耳機:“司令員,韓現楚急電,南京城里起火了,黑煙冒得老高,”
“湯恩伯已經慌不擇路了。”張運逸說。
“還不夠慌。”張百川走到地圖前,手敲了敲南京城:“得再加把火。”
“一縱、三縱,浙贛線現在怎么樣了?”
“目前已經完全控制。”張運逸翻看記錄,“一縱在義烏,三縱在金華,鐵路已經斷了三天了。”
“讓他們動一動。”張百川說,“做出要打杭州的架勢。王坤的縱隊向紹興方向運動,三縱向諸暨方向運動。杭州的敵人一緊張,就會向湯恩伯求援。湯恩伯現在自身難保,哪還顧得上杭州?”
粟昱接話:“這一來,杭州的敵人也不敢輕舉妄動,更別說北上增援南京了。”
“對。”張百川點頭,“我們要讓湯恩伯覺得,四面八方都是敵人。南京守不住,上海去不了,杭州也指望不上。那時候他就只能跑。而且會跑得很匆忙。”
指揮部里參謀互相看了一眼,眼睛里都是興奮。
“司令員,”一個參謀小心翼翼地問,“那南京城……我們什么時候打?”
“不打。”張百川說。
“不打?”參謀愣住了。
“圍而不打。”張百川走到窗前,望著長江對岸,“南京是國民黨的首都,而且城里文物古跡多,老百姓也多。強攻,傷亡大,破壞也大。我們要的是完整的南京,不是一片廢墟。”
粟昱走過來,和他并肩站著:“可湯恩伯要是在城里死守呢?”
“他不會。”張百川很肯定,“鎮江六萬人被我們吃掉,他現在手里只剩三四萬殘兵敗將。守一座百萬人口的大城,守不住的。而且你們覺得,老蔣現在在干什么?”
張運逸想了想:“應該已經知道鎮江失守的消息了。按他的脾氣,肯定會命令湯恩伯死守南京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