辦公室里安靜得可怕。只有墻角那個老式掛鐘,在嘀嗒、嘀嗒地走著,每一聲都敲在拾穗兒心上。
“暫緩實施……”
她喃喃地重復著這四個字,手指捏著文件邊緣,捏得指節發白。
陳陽的臉色也很難看,但他很快鎮定下來,看向吳工:“吳師傅,這只是評審意見,不是最終決定,對不對?”
吳工點點頭,摘下老花鏡,慢慢擦拭著:“對,這只是專家組的評審意見,最終批不批,還要看市里的決定。周主任就是為這個去市里開會的。”
“那……那還有希望嗎?”
拾穗兒抬起頭,眼睛里已經有了水光,但她強忍著沒讓眼淚掉下來。
吳工看著她,這個瘦瘦小小、臉色蒼白的姑娘,眼睛里卻有一種他很久沒見過的光――那種山民特有的,認準一件事就死磕到底的倔強。
“有。”他肯定地說,“但需要時間,也需要方法。”
他站起身,走到墻邊,那里掛著一幅本鄉的地圖。
地圖已經很舊了,邊角都卷了起來,上面用紅藍鉛筆做了很多標記。
“你們看,”吳工指著地圖上的一點,“這就是金川村的位置。離這里三十公里,就是咱們縣最大的水庫――青山水庫。而金川溪,是青山水庫上游的一條支流。”
拾穗兒和陳陽都看著地圖,不明白吳工的意思。
“我的老師,當年參與過青山水庫的設計。”吳工轉過身,看著他們,“他生前跟我說過一件事――當年設計水庫時,曾經考慮過在金川溪上建一個小型水電站,作為水庫的配套工程,解決周邊幾個村的用電問題。”
“后來為什么沒建?”陳陽問。
“因為當時金川村太偏了,路不通,材料運不進去,成本太高。而且當時縣里的電力建設重點不在這邊,所以就擱置了。”
吳工說,“但這個設計思路是成熟的,圖紙都還在。”
他走回桌前,在那一堆圖紙里翻找,最后找出一卷已經發黃的圖紙,小心翼翼地展開。
圖紙上,清晰地畫著一個小型水電站的設計圖。位置、高程、裝機容量、輸電線路……一應俱全。
“這是我老師的手稿。”吳工的手指輕輕拂過圖紙,像是在撫摸一件珍寶,“他去世前交給我,說總有一天能用上。沒想到,這一天真的來了。”
拾穗兒看著那些復雜的線條和數字,她看不懂,但她能看懂一件事――這個電站,是可行的,是有人認真設計過的,不是他們異想天開。
“可是,評審意見上說資金籌措難度大……”她說。
“這是事實。”吳工坦誠地說,“以金川村現在的情況,確實拿不出錢。但你們有別的優勢――你們有現成的壩址基礎,有全村的勞動力,有我老師留下的成熟設計,還有,”他頓了頓,“你們有決心。”
“決心不能當錢用。”拾穗兒苦笑。
“但決心能打動人心。”吳工重新戴上老花鏡,“周主任為什么幫你們?建材廠的廠長為什么答應賒賬?那些退休的老工程師為什么愿意免費幫忙?因為你們的故事,你們的決心,打動了他們。”
他走到窗邊,看向窗外。鄉政府的小院里,一棵老槐樹在寒風中挺立著,枝干遒勁。
“我做了一輩子水利,見過太多項目。有的項目,錢多,人強,條件好,可最后黃了。為什么?因為少了那么一股勁兒,那么一口氣。”
吳工轉過身,目光炯炯,“而你們有這股勁兒。這才是最值錢的。”
拾穗兒沉默了。她想起父親在世時常說的話:“人活一口氣,樹活一張皮。”
當時她不理解,現在好像懂了。
“那我們現在該做什么?”陳陽問。
“三件事。”吳工伸出三根手指,“第一,完善方案。我老師的設計是三十年前的,需要根據現在的標準和要求進行修改和完善。這個工作我可以做,但我需要實地數據――金川溪現在的水文資料,壩址的地質情況,這些都需要重新測量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