婉潞的眼淚流的更兇,既然犧牲不可避免,那犧牲也要有所價值,而不是任由別人拿著自己的犧牲去糟蹋。婉潞覺得淚都流回眼里,身后跟著的人沒有一個說話,周圍安靜的一點聲音都沒有,風吹著婉潞的衣衫,過了許久婉潞才重新邁開步子,臉上已經看不出剛才哭泣的樣子,重新是平時的溫和淡然,沒有說話就繼續往自己的小院走。
院里風景和原先并沒任何變化,高大的公孫樹下放著竹榻,旁邊篾幾上擺著冰鎮的果子,春燕坐在小凳上在那里做針線。瑾姐兒和福姐兒在那里玩耍,奶媽們在那里邊看著她們玩耍邊在那說閑話,丫鬟們坐在廊下,有閑聊的,也有打瞌睡的。
看見婉潞她們走進來,春燕忙迎上前:“姑娘回來了?方才就聽說您離開了太太的上房,還預備了冰鎮的果子呢,怎么這會才到,是不是拐到別的院去了?”瑾姐兒見娘回來,把福姐兒扔到一邊就撲上去抱住婉潞的大腿:“娘,我要去舅舅家,舅舅說要回鄉祭祖,我要跟著他去。”
不等婉潞回答,福姐兒也搖搖擺擺走上來抱住婉潞的另一支大腿,抬頭瞧著婉潞,嘴里學著姐姐說話:“要去,要去。”低頭看著兩個孩子,為了他們也不能讓犧牲白費,不然填了自己夫妻不算,還要把他們也填進去。
婉潞拖著她們兩個來到竹榻那里坐下,把福姐兒抱在懷里喂她水喝,這才問春燕:“德哥兒呢?”瑾姐兒自己爬到竹榻上靠著婉潞坐下,嘴一癟就說:“弟弟只會睡覺,到現在都沒睡醒,娘他真不乖。”婉潞啞然失笑,摸摸瑾姐兒的頭:“你當人人都像你一樣,成天鬧個不停,女孩家就要像女孩,明兒開始跟你董媽媽學針線。”
瑾姐兒被娘說了,立即低下頭,小嘴撅了起來,春燕笑著說:“姑娘,姐兒要學針線也太早了些,她到今年九月才滿六歲呢。”瑾姐兒聽了春燕的話,連連點頭捧著臉對婉潞說:“娘,董媽媽說的對,我才六歲,等七歲的時候再學針線。”
婉潞拍著已經閉眼睡著的福姐兒,捏捏瑾姐兒的小鼻子:“你哥哥也是六歲上學堂的,你也該認幾個字,早上去學堂,下晚就在這跟董媽媽學針線。”瑾姐兒的小肩膀一下垮了下去,靠在婉潞身上不說話,小手緊緊揪住婉潞的袖子,婉潞摸摸她的臉,聲音放柔一些:“你啊,都做姐姐的了,總要給你弟弟妹妹們做個好樣子,難道就讓他們學你到處瘋玩嗎?”
瑾姐兒過了很久才嗯了一聲,春燕從小照顧他們,比他們的奶媽還要心疼這幾個孩子,見瑾姐兒小臉上滿是不高興,往她嘴里塞了片梨:“姐兒乖著呢,再說和媽媽學針線也就一小會工夫,這做女兒家的,不會針線難道以后嫁人了,丈夫身上的鞋襪還要去麻煩別人,說出去也是讓人笑話。”
瑾姐兒嘴里含著梨,半天才又嗯了一聲。輕風刮過,吹的公孫樹的葉子嘩啦啦直響,奶媽要上前來接福姐兒。婉潞搖頭,繼續抱著孩子,真要像楚夫人說的那樣,以后這種閑暇日子就會少很多了。
當趙思賢走進房里的時候,眉頭不由皺了皺,想喚丫鬟來點燈,婉潞的聲音已經在黑暗中發出來:“不要點燈,今晚月亮好,我們來望月亮吧。”
順著婉潞說話的聲音,眼睛也漸漸適應,趙思賢才看見婉潞坐在窗下,月光通過窗子照了進來,照在她的身上,她像是剛剛沐浴過,烏黑的長發就這樣披散在肩上,身上的白色中衣有一種亮光。
婉潞面上神色溫柔,眼離開趙思賢的身上轉而去看天空:“你看,月亮這么好,點燈不掃興嗎?”她的聲音好像有魔力,趙思賢往她坐的方向走去,和她擠坐在一起,手握住她的手,婉潞的指尖冰涼。
趙思賢把她的手拉到自己唇邊呵了口氣,話里帶有一絲埋怨:“就算要望月亮,也要多加件衣服,雖是夏日這里也涼,著涼了可不行。”婉潞靠在丈夫身上,他肩膀寬厚,胸膛滾燙,這是自己和孩子們的依靠。婉潞輕聲道:“你想過繼承侯府嗎?”
這話打破了平靜,趙思賢的眉頭緊緊皺起:“婉潞,你今兒怎么說這樣的話,我們不是說好了嗎?等以后老人家不在了,分家了就自己去過小日子,那時再謀上幾任外任,你喜歡江南我們就往江南去,一家人開開心心多好。”
婉潞的淚又流了出來:“思賢,走不了了,我們是侯府的人就不能離開侯府了。”聽出妻子話里含有哭音,趙思賢捧起妻子的臉,婉潞已經滿臉是淚,趙思賢伸手給她擦一擦眼淚,指尖處婉潞的眼淚冰涼,她的心是不是也像這淚一樣的冷?
沒等到趙思賢的回答,婉潞艱難開口:“你早知道了是不是?”
_f