趙思賢還是沒有回答,只是伸出大拇指不停地擦著她流出的淚,婉潞的淚越流越兇,清冷的月光照在他們身上,也不知過了多久,婉潞覺得連趙思賢的手指都變的冰冷。
婉潞才嘆氣:“我知道,這是你的家,你從小長大的地方,你定是舍不得看它就這樣跨下去。我是你的妻子,嫁雞隨雞嫁狗隨狗,可是我不要我的孩子也跟著做犧牲。”
婉潞語氣堅定,堅定的不容趙思賢反駁,趙思賢遲疑一下終于開口:“婉潞,我上面還有三哥,就算父親對大哥失望,侯府也輪不到我。”婉潞嘆氣:“思賢,公婆對大伯再失望也會讓侯府傳到他手上的。”嫡長的名分,趙思賢也嘆氣,只有緊緊把妻子抱在懷里,仿佛只有如此,才能把心里的冰冷趕走。
婉潞伏在他的懷里,喃喃地道:“思賢,你不曉得我今日有多害怕。”婉潞聲音破碎,趙思賢把她抱的更緊,手輕輕地撫著她的后背,安慰地道:“我知道,我知道,天下父母總難免了要偏心。”
這話說的趙思賢自己都無法說服自己,為了長兄,就要把侯府全都賠進去嗎?婉潞已經不再哭了,只是安靜地趴在他懷里。很久之后趙思賢才艱難地說:“太晚了,先睡吧,我們的孩子,我一定不讓他們做出犧牲的。”
婉潞抬頭看他,月光之下,趙思賢能看到妻子眼里有亮亮的水光,想笑一笑安慰妻子,但趙思賢不曉得該怎么笑。婉潞看了丈夫一會才嘆氣:“思賢,真到了那日,長兄之命,你是聽還是不聽?”這話擊中了趙思賢,他臉上泛起狼狽神色,婉潞的聲音繼續在他耳邊:“思賢,我不過后院婦人,只曉得家人孩子,你好好的,孩子們長大各自嫁娶都好好的,那就成了。”
趙思賢又安撫地拍了拍妻子的后背,婉潞繼續說:“可要你們好好的,要不就離開侯府,要不……”婉潞眼里的水光有些斂去,換上的是另一種神色:“不然,就是我們在侯府當家作主。”當家作主?趙思賢嘆氣,婉潞把頭低下去:“我這不是挑撥你們兄弟之情,只是大伯這個樣子,公婆執意要把侯府傳到他手上,又不放我們出府,到時等他們都不在了,我們的日子是什么樣的,想都想的出來。”
趙大爺的脾氣趙思賢是清楚的,還有潘氏,到時說不定輔佐不成,自己反倒被大哥一家擠兌,那時再離開侯府就遠沒有現在這樣消停了。更難辦的是,到時離開說不定還被人議論見侯府要跨,自己搬出去過好日子。
趙思賢覺得頭又疼了起來,發出一聲微微的□□,婉潞伸手給他按了按頭,聲音變的溫柔:“罷了,我只說說而已,你是當家的人,主意還是你來拿。”
妻子的溫柔和善解人意讓趙思賢心頭又泛起一絲愧疚,把她的手拉到自己唇邊:“嫁了我,委屈你了。”婉潞眼里全是真摯,說出的話含著的全是疼惜:“我嫁了你,說什么委屈不委屈,倒是你,才是真正委屈。”趙思賢摸一摸妻子的臉,婉潞瞧著他,有淡淡的情意在他們中間流轉,過了會兒趙思賢終于開口:“能離開我們就離開,如果真的不能離開,婉潞,我也是嫡子。”
婉潞嗯了一聲,眼里對丈夫只有信賴:“我不是讓你去爭,只是侯府真要交到大伯手上,只怕公婆的苦心也會全被浪費。”趙思賢的聲音很輕:“我知道,我是他們的兒子,怎么會看著侯府就這樣跨掉?”婉潞這才放心下來,抱緊了丈夫:“在金陵的日子真好,什么時候再過那么幾年日子就好了。”
這個承諾,自己是無法做出了,趙思賢輕輕地在妻子耳邊嘆氣,婉潞睜開雙眼,婆婆,你為你的兒子打算,可我也要為我的兒子打算。
有兒媳女兒們的侍奉,楚夫人在床上躺了幾日也就起來,府里的日常事務全交給秦氏妯娌,楚夫人現在每日只要聽著秦氏來報一下就可以,剩下時候常和那些小孫女們在一起玩,侯府又恢復了往日那種平靜。
五月一過,續宗就帶著妻子奉著母親回鄉祭祖去了,瑾姐兒吵的再厲害,婉潞也不能讓她跟舅舅回去祭祖。瑾姐兒吵了幾日,也就乖乖地早上去學堂,下午回來和春燕學針線,不到六歲的孩子拿起針線總是笨拙,沒幾日就把自己的手戳出幾個窟窿。
哭喪著臉的瑾姐兒把雙手舉著去和婉潞撒嬌,婉潞捏捏女兒細嫩的小手,那白白嫩嫩的小手指頭上,清晰可見的幾個針窟窿讓婉潞的心一緊,這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,怎么舍得。
但婉潞很快就直起身:“做女兒的,學針線被針戳了也是常事,都像你一樣怕疼不學的,那誰來做針線呢?”瑾姐兒沒得到娘的安慰反而被訓了,小嘴一扁,雙眼就蓄了淚,想哭又不敢哭出來,只是望著婉潞。
見女兒這一臉的可憐相,婉潞還是伸手把她抱在懷里:“別難過了,開頭總是這樣的,娘不到五歲我祖母就讓我學針線了,戳的比你還厲害些。”
真的嗎?瑾姐兒靠在她懷里,那眼淚終于掉了下來,睜著眼等著婉潞的回答。婉潞摸摸她的頭發:“是真的,那時候你董媽媽還沒來娘身邊,是個三十多歲的師傅教的,她可嚴厲了,每日要做什么都有規定,不然就不許吃飯。”
不許吃飯?瑾姐兒的小臉頓時變成苦瓜,不許吃飯那可怎么辦啊?肚子餓著的一點都不好受。婉潞拿起自己放在旁邊的一副針線:“瞧,這花繡的多好看,我們瑾姐兒快些學會了,等你妹妹學的時候你做姐姐的就可以教她了,那多好。”
瑾姐兒看著旁邊坐在那里玩耍的福姐兒,小眉頭又皺起來:“娘,等我學會了教妹妹的時候,是不是妹妹做不好就不許吃飯?”婉潞捏捏女兒的小臉:“教是可以,罰也可以,但不能讓妹妹不吃飯。”瑾姐兒的眉頭皺的更緊,不過可以教妹妹也是件好事。
瑾姐兒又點點頭就跳下婉潞懷里,上前拉住春燕的手:“董媽媽,你再教我吧。”春燕笑吟吟應是,拉著瑾姐兒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