先生請到,王家的書房終于迎來了它真正的主人。
最初的幾天,一切都好得像是在做夢。
王辯表現(xiàn)出了令人瞠目結(jié)舌的天賦。
那本對許多孩童來說如同天書的《三字經(jīng)》,陳夫子才教了不過三遍。
王辯便能從頭到尾,一字不差地流利背誦出來。
這讓陳夫子愈發(fā)堅信,自己是挖到了千年難遇的絕世寶藏。
他每日紅光滿面,教得是盡心竭力,甚至將自己壓箱底的許多教學(xué)心得都拿了出來。
王員外更是樂得合不攏嘴,每日都要在書房外徘徊許久。
聽著里面?zhèn)鞒龅睦世首x書聲,臉上的笑容就沒斷過。
然而正如周青川早就預(yù)料到的那樣。
當(dāng)最初那股扮演神童的新奇感,以及對陳夫子反過來求我的報復(fù)快感漸漸褪去之后。
當(dāng)學(xué)習(xí)真正進(jìn)入到枯燥的,日復(fù)一日的描紅、背誦、解義的階段時。
王辯骨子里那個混世魔王的頑劣本性,開始不可抑制地暴露了出來。
他開始在書房里坐立不安,屁股底下像是長了釘子。
一炷香的時間里,他能有八個理由站起來。
“先生,我渴了,要喝水。”
“先生,我肚子疼,要去茅房。”
“先生,這筆不好用,墨也淡了。”
他手里的毛筆,不再是書寫工具,而是成了他的玩具。
陳夫子在前面搖頭晃腦地講解經(jīng)義,他就在下面偷偷地用毛筆畫小人。
他把嶄新的書本弄得墨跡斑斑,把昂貴的宣紙當(dāng)成草紙隨意涂抹。
陳夫子起初還能耐著性子,告訴自己這是神童的天性,不拘小節(jié),活潑好動。
可是一連幾天都是如此,他的耐心也漸漸被消磨殆盡。
矛盾終于徹底爆發(fā)了。
那天下午,陳夫子讓他將一篇《論語》中的學(xué)而時習(xí)之抄寫十遍,以加深記憶。
這對于王辯來說,簡直就是要他的命。
他磨磨蹭蹭了半天,一張紙上就寫了歪歪扭扭的幾個字,還錯了兩個。
陳夫子終于忍無可忍,拿起戒尺重重地在書桌上拍了一下。
厲聲喝道:“為何如此頑劣,朽木不可雕也!”
這句徹底點燃了王辯心中的炸藥桶。
他最恨別人說他是朽木!
他猛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,抓起手邊的毛筆狠狠地朝著陳夫子一摔!
“啪!”
飽蘸墨汁的毛筆不偏不倚,正好砸在陳夫子嶄新的儒衫前襟上。
濃黑的墨汁瞬間暈染開來。
“我不寫!”
王辯像一頭被激怒的小獸,指著陳夫子大吼大叫,聲音里充滿了委屈和憤怒。
“你教的這些東西有什么用?能打人嗎?能讓我變成大英雄嗎?”
他越說越激動,眼圈都紅了,最后更是把矛頭直指問題的根源。
“我要聽青川講故事,我不要學(xué)這些沒用的東西!”
陳夫子氣得渾身發(fā)抖,嘴唇哆嗦,一張老臉由紅轉(zhuǎn)青,又由青轉(zhuǎn)白。
他教書半生,桃李滿天下,何曾受過這等奇恥大辱!
被學(xué)生用毛筆砸,還被指著鼻子說教的東西沒用!
朽木,神童,此刻在他腦海里來回沖撞,變成了一個巨大的,充滿了諷刺意味的笑話。
他高高地?fù)P起了手中的戒尺,手臂因為憤怒而劇烈顫抖,眼看就要狠狠地落下去。
就在這千鈞一發(fā)之際,一直像個影子般沉默地站在角落里的周青川,卻突然上前一步。
沒有任何征兆,他對著怒火中燒的陳夫子,雙膝一軟,直挺挺地跪了下去。
咚的一聲悶響,在這寂靜又緊張的書房里,顯得格外清晰。
周青川垂著頭,烏黑的發(fā)絲遮住了他的眉眼。
他的聲音不大,卻像一顆石子投入湖心,清晰地響徹在每個人的耳邊。
“先生息怒。”
“是伴讀失職,未能勸導(dǎo)好小少爺,以致小少爺沖撞先生,犯下大錯。”
他緩緩抬起頭,平靜地看著臉色鐵青的陳夫子,平靜地看著旁邊已經(jīng)嚇傻了的王辯。
將自己的一雙白凈的手,平平地伸了出來,舉到了陳夫子的面前。
“請先生,責(zé)罰伴讀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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