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明白,這種病態(tài)的、脆弱的平衡很快就會被打破。
陳夫子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,他就像一個被逼到懸崖邊的賭徒,隨時都可能做出最瘋狂、最不計后果的舉動。
一場真正的風暴,正在這看似平靜的王家大院上空,瘋狂地醞釀、積聚。
這日午后,烈日當空,空氣燥熱得仿佛要燃燒起來。
王辯在書房里枯坐了一個時辰后,終于找了個借口如廁,腳步匆匆地溜了出來。
他沒有去茅房,而是一路小跑,躲開下人的視線,偷偷來到了花園最偏僻的角落。
周青川正在一棵大樹下修剪著一叢半人高的灌木,汗水早已濕透了他灰色的布衣,緊緊地貼在單薄的脊背上。
他的臉被曬得通紅,嘴唇有些干裂,原本白凈的一雙手,也多了幾道被枝葉劃破的細小口子。
王辯看著他這副模樣,眼圈瞬間就紅了。
他從懷里掏出一個用油紙包著的,還帶著余溫的肉包、
小心翼翼地塞到周青川的手里,聲音里充滿了壓抑的心疼和委屈。
“青川,你快吃。”
周青川看著他滿是擔憂的眼睛,心中流過一絲暖意。
他沒有推辭,接過了那個沉甸甸的肉包,卻沒有立刻吃。
他環(huán)顧了一下四周,確認無人后,才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嚴肅。
壓低了聲音,對著王辯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。
“小少爺,記住真正的英雄,不是看他有多強大,有多么驚才絕艷。”
他的目光深邃而凝重,仿佛要將這句話,深深地烙印在王辯的靈魂里。
“而是看他在面對滔天的誣陷,面對所有人的誤解時,是否還愿意相信自己心中那份,獨一無二的正義。”
王辯愣住了,他完全聽不懂這句話的意思。
誣陷?
正義?
這些詞匯對他來說太過遙遠和陌生。
他張了張嘴,還想再細問,一個冰冷如刀鋒的聲音,卻毫無征兆地在不遠處的月亮門后響了起來。
“王辯,時辰到了,該回來背書了!”
是陳夫子!
王辯嚇得一個激靈,像只受驚的兔子,最后擔憂地看了一眼周青川。
不敢再有片刻停留,轉身飛快地跑回了書房。
周青川站在原地,看著王辯消失的背影,又緩緩抬起頭,迎上了陳夫子從月亮門后投來的,那道充滿了審視與陰狠的目光。
他面色平靜,只是將手中的肉包,不動聲色地藏進了自己的懷中。
當天深夜,萬籟俱寂,連蟲鳴聲都已歇去。
陳夫子獨自一人,如一個幽靈般,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空無一人的下人房區(qū)域。
月光如水,透過稀疏的云層,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,照亮了他那雙布滿血絲,燃燒著瘋狂火焰的眼睛。
他的手中,沒有拿戒尺,也沒有拿書卷。
而是緊緊地,甚至有些神經質地攥著一方色澤溫潤,雕工精美的端硯。
那方古硯,是他年輕時游學所得,是他最為珍視的寶貝。
陪伴了他半生,平日里連讓學生多看一眼都舍不得,比自己的性命看得還重。
此刻他卻將這方心愛之物,像攥著一塊索命的石頭般,死死攥在手心。
他一步步,悄無聲息地走到周青川那間破舊的屋子門前,停下了腳步。
他看著那扇薄薄的,一腳就能踹開的木門,眼中閃過一絲狠辣的,不留任何余地的決絕。
璞玉蒙塵,需刮骨去毒。
為了神童的將來,為了他陳某人的傳世名聲。
這個下人必須從王辯的世界里,徹底地消失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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